这个由简单至极的游戏机制和玩法为基础的独立游戏, 从开始制作到公布再到发售, 共耗时 7 年它从公布那一刻起就开始获奖, 这 7 年来几乎被奖杯掩埋但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游戏除音乐音效之外的一切都是由一个人完成的画中世界 (Gorogoa) 是 43 岁的软件工程师 Jason Roberts 单枪匹马的心血结晶

这是他的游戏处女作

游戏标题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其实 Roberts 早已说过, Gorogoa 是他孩提时代替自己幻想中的一个怪物起的名字从童年开始这个名字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思绪, 它像一个鬼魂一样纠缠着他的整个成长过程他从未想过这个怪物的意义, 而这正是他制作这款游戏的原因: 他想为这个怪物找到一个意义他曾计划围绕这个名字创作漫画, 于是它去报了编剧课, 然后耗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漫无目的地尝试创作漫画, 却毫无收获最终, 他决定用一种最复杂的艺术形式来完成这个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的项目, 他只知道一点: 这东西必须是可以互动的

艺术的边界

在由精美的纸笔手绘和典雅的色彩组合形成的一页页生动的画面中, 如果你一定要找出 Gorogoa 与绝大多数同类的艺术游戏的不同之处的话, 我认为那些普遍得到认可的艺术游戏诸如时空幻境 (Braid) 或者斯坦利寓言 (The Stanley Parable) 都只是在艺术和游戏性的权衡之间偏向了艺术, 或是利用游戏的方式来实现作者心目中的艺术; Gorogoa 则完全不同, 作者是在通过艺术来纯粹地实现自己当初渴望通过一个项目来寻找一种自己都不确定的意义的目的, 毕竟且它的游戏成分实在太少了, 俨然已经触碰到了维持它本身还依然是一个游戏的底线

作者说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完美主义者之所以制作周期如此旷日持久, 并非因为无穷无尽的打磨和完善, 而只是因为做出改动实在太多了由于他在游戏的每一个环节上都不计成本地做到丝丝入扣, 导致任何一个改动都有可能会牵动全身有几次微小的改动甚至导致了整个章节的作废而这么一次推翻, 对一个全手工制作的游戏来说, 意味着数月乃至数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游戏的玩法机理简单得出奇: 通过对四格画面的点击和拖拽就能完成游戏所需的一切操作, 解决所有谜题而恰恰在这简单的结构中, 蕴含着近乎无限的魔力: 每当你发现已经无处可去时, 凡是在纯粹的视觉逻辑上存在相连可能性的地方却往往存在着巨大的突破口这种方式可能会让人想起一些形式主义的, 甚至形而上的东西游戏中的任何一页, 都可能堆叠了超乎想象的数量的层面, 在画框之外可能存在意想不到的领域, 这超越了通常意义上的空间合理秩序乃至正常的时间线架构, 成为了一个广范围多维度的拼贴画作品这时候, 游戏看起来更像是一部成人世界之外的儿童读物

撇去隐含在每一次操作之中的严谨逻辑, 游戏最令人叹服的就是, 在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层层相套环环互扣的移动和拼接之中, 我们取得的每一步进展所做的操作都只有唯一解; 我们能清晰地看出, 作者在每一道互相紧密关联着的谜题中, 竭力通过无所不在的逻辑关联来避免玩家利用漫无目的随意操作甚至是不小心的意外点击实现热点和脚本的触发这是任何时代大多数冒险解谜游戏的通病, 而 Gorogoa 解决得相当漂亮

你可能会认为这么一个看似平静安宁的游戏必定自始至终是沉闷的点和拽事实上, 在悠闲地享受令你叹为观止的精巧设计之余, 你还能有多次措手不及的机会: 要在相当有限的时间内快速且准确地对多个拼图进行连续的复杂操作, 否则无法解开当前谜题同时, 你还能在美妙贴切的氛围音乐音效和不断取得的进展的交相辉映之中, 体会到不亚于服用致幻剂产生的短瞬的震撼力

Roberts 显然对独立游戏培育家情有独钟为 Gorogoa 担当音效创作的, 正是艾迪芬奇的记忆 (What Remains of Edith Finch) 和斯坦利寓言音效师 Eduardo Ortiz Frau, 他为 Gorogoa 使用了全部真实的自然道具为游戏拟声; 起初为游戏配乐的是旅程 (Journey) 的配乐家 Austin Wintory, 但后来 Roberts 不想让自己的游戏听起来过于悠扬, 因此改聘了黑白世界 (The Unfinished Swan) 的配乐家 Joel Corelitz 要说这些被他邀请的声音天才们的共同之处, 除了他们都是独立游戏支持者外, 那就是他们无一不被 Gorogoa 那种神秘莫测的美征服了

游戏的意义

从类型上看, Gorogoa 是一款非典型的冒险解谜游戏, 它有着丰富到过分的创意和情怀, 当然还有作者那超凡的毅力但无法否认的是, 它并不适合每一个人无论是负面还是正面评价者都会乐于指出此游戏缺乏足够的长度和精彩的故事, 它很难让人在过足解谜的瘾的同时再过上一把长篇小说的瘾但就像人们通常对待游戏的态度那样, 有人更欣赏美学上的价值, 有人更在意游戏是不是好玩, 也有人只关心游戏是不是一篇爽文

在这个全无文字的游戏过程中, 我们能依稀意识到游戏关于战争苦难和人生的主题, 但却总感到自己错过了其中更深层的含义; 可它又不像哈姆雷特那样有产生 70 亿种不同解读的空间那样自由, 但也不像是对不明觉厉这句调侃的某种艺术化的诠释, 因为我们还是可以隐约看到游戏真切地在表达一些明确的信息, 觉察到这个游戏中的一切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的只是这个深邃的内涵近在咫尺却又远如星斗 Gorogoa 就这么巧妙地让玩家徘徊在迷茫与大悟之间

我的儿子在我的陪伴下一起通关了这个游戏, 当晚他就做噩梦了他说他梦见的是那只可怕的绿眼睛我想, 能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做噩梦的, 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那些杂念并不妨碍只玩了两遍的我胡乱地把自己对游戏意义的理解拼凑出来故事贯穿了整个 20 世纪: 短暂的和平, 漫长的战争, 曲折的重建人生永远在这样的环境中周而复始, 互相穿插年少的自己需要年迈的自己协助渡过难关; 长大的自己又需要小时候的自己帮忙解决难题他们可能是想逃脱即将到来的死亡, 可能是想尽快走出眼前的困境, 也可能只是在幻想自己的另一个人生这是一个超现实的人生, 却又是一段平凡的人生, 没人敢摸着良心说自己的人生从不后悔, 也不敢在无人指路的沙漠贸然前行绿色眼睛的怪物 Gorogoa 可能同时代表了许多东西, 时间死亡战争灾难红衣男孩用蓝色盆子收集 5 个神符, 尽管我绞尽脑汁也说不出它们分别代表什么, 但收集的过程就是他探索和寻找的过程, 游戏中出现的那些与他命运完全不同却又极其相似的人物, 一个个都好像是在他找齐神符的冒险途中说着同一句话: 我们不是你, 但我们就是你

在 Gorogoa 的玩法中, 我们无法通过符合常理的寻常方法找到出路同样, 我们也无法靠普通的观察来领悟游戏中的那些超乎物质世界之外的神秘涵义我们必须使用在现实世界中不可能的方式来拼接组合眼前的一切在最广义的尺度上, 通过提出更多问题, 而非回答那些问题来寻找涵义

毕竟探寻本身就是人生

GOG 的免 DRM 版本已经发售了 https://www.gog.com/game/gorogoa 也许你那看似聪明的才智能让你在理解 Gorogoa 的意义之前就顺利通关但在每一次打穿游戏后, 游戏都会神秘地自动回到游戏的开端这时候, 游戏就像看穿了你的思想, 如你所渴望的那样, 让自己的人生重新来过

重玩一次吧, 就像我一样